“丐幫”在站臺上交流
因網友懷疑有女子拐賣孩子行乞,本報記者日前在地鐵10號線上展開尋訪,短短4小時先后遇到了6撥行乞人員。昨日,本報記者繼續蹲守地鐵沿線,試圖揭開這個“地下江湖”的神秘面紗。
江湖 老中青少都不缺
17日中午11點左右,記者從10號線草橋站出發,尋找地鐵上的“丐幫”。
10分鐘左右,地鐵行進至大紅門站時,“丐幫”人員出現——一名矮小的中年婦女護著一個30歲左右的殘疾人在車廂中行乞。殘疾人雙腿伸直坐在一個簡易的木制滑板車上,雙手在身側發力讓身體前行,殘疾人在前方緩慢地行進,中年婦女在后面作揖向乘客逐個行乞。
又過了10多分鐘,列車行進到潘家園時,第二撥“丐幫”人員出現——一位年逾60歲的老奶奶出現在車廂中。老人弓著背,手里還拿著一個破舊的深色布包,夾著白發的頭發上裹著一塊黑色的布,右眼灰蒙蒙的,像是有殘疾。
似乎是見怪不怪了,記者發現,兩撥行乞人員過去的時候,周圍沒有乘客給錢。
12點左右,列車行至國貿站,第三撥“丐幫”出現——一名抱著孩子的行乞人員出現在站臺上。這名行乞者看起來不過20出頭,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手上抱著一個2歲大的女孩。她走到另一邊站臺的一頭,等著坐上反方向的列車繼續行乞。
與此同時,2號線上,另一路記者又發現了第四撥“丐幫”人員——幾名背著書包、身穿校服的小學生。記者通過攀談后得知,這撥小學生來自甘肅,其中一位年長的大約10歲,讀六年級,因為放暑假便來到北京的父母身邊,但不知為何卻流落到地鐵中行乞。記者在與他們攀談的過程中發現這些小行乞者的身后還跟著幾名壯年男子,不知是“保鏢”還是“雇主”。
至此,記者發現,地鐵里的“丐幫”已然頗具規模,覆蓋了老中青少各個年齡段,以展示自身傷殘、講述凄慘經歷、表演拿手節目、拉拽乘客衣褲角等為主要行乞方式,“男女配”或“老少配”是常見的組合。
規矩 “殘疾人”行乞有優先權
有了江湖,怎能沒有規矩?地鐵里行乞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行規”。
“我們一般從最前面一個門上車,走到最后面的車門下車,中途如果碰到‘殘疾人’也要趕緊下車。”一名抱娃行乞的女子告訴記者,在地鐵“丐幫”中,“殘疾人”是絕對的老大,如果在行乞的時候碰到了,她遠遠地就會讓開,不然輕則挨罵,重則挨打。“上次有個抱小孩的被一個‘殘疾人’用鐵棍打得頭都破了。”
在地鐵上,如果在等車的時候碰到了“殘疾人”,其他的行乞者也會讓其先上車,自己則乘坐下一趟。記者親眼目睹了這一幕,17日12點30分左右,在10號線國貿站下行方向的站臺上已經聚集了好幾撥行乞人員,有老人、抱小孩的,以及“殘疾人”,列車進站后,老人和抱小孩的都十分默契地沒有上車,“殘疾人”優先挪進了車廂。
地盤 遷徙中的根據地
地鐵“丐幫”還有自己的據點。
“我們一般在10號線上,在國貿站和角門東站之間轉,三元橋那邊是‘殘疾人’的地盤,我們不敢去。”抱娃的行乞者告訴記者,在“殘疾人”的強勢之下,他們的地盤沒有多大,有的時候碰到的“同行”太多,他們也會去2號線。
除此之外,國貿、三元橋、角門東站等也是地鐵“丐幫”聚集地。記者在國貿站與抱娃的行乞者交談了近40分鐘,期間不斷有別的行乞者到達,在等車的時候,相熟的人會彼此交談,車來以后也會按照到達的時間順序依次上車——當然,“殘疾人”優先。抱娃的行乞者告訴記者,她起先并不認識這些“同行”,在國貿站等車的時候打照面多了,也就慢慢熟悉了。
“據點”也被搗過。“以前我們是在雙井和大紅門之間轉的,后來地鐵里的工作人員不讓我們在那兒待了,我們就改成現在的線路了。”一名行乞者提到據點的時候還略有擔心,“現在他們是不趕我們,要是再趕我們,就得再換新的地方等車。”
回應 公安部門已部署核查
近日,地鐵10號線上一名女乞討者引起了不少乘客的關注,因其每次乞討都會攜帶一個兒童,而每次所帶的兒童卻都不一樣。有乘客懷疑這些孩子有可能是拐賣而來,遭人利用進行乞討。據本報記者幾天內得到的線索,發現不少乘客拍攝、指認的女乞討者并非是同一人。多位目擊者表示,由于這些乞討者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比較固定,很可能“背后”是一個有組織的乞討團伙,應當由公安機關介入處置。
對此,昨晚8點46分,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發布微博,對此事公開回應“發現此女請報警,已部署核查”。據了解,北京警方已對此事表示關注,并將介入調查。
文/見習記者 楊凡 本報記者 孔德婧
實習記者 劉盼 卜璋麗
講述
帶兒行乞的媽媽:我想跳拉丁舞
記者在探秘地鐵“丐幫”的過程中碰見了抱著孩子乞討的母親小常,她向記者講述了她的乞討之路。
為治病踏入“丐幫”
早上8點多從五號線天通苑北站出發,中午11點左右到達10號線國貿站,在國貿站與角門東站之間行乞,下午4點鐘收工回家。
3個月以前,22歲的小常怎么都不會想到,這會成為她每天必行的乞討路。
今年3月份,小常帶著患有疝氣的2歲兒子,從甘肅某縣來到北京治病。然而,昂貴的治療費用卻讓她一籌莫展。“他們說開刀動手術要2、3萬元,我哪里弄得了這么多錢。”
因為帶著兒子,小常在嘗試多次以后也沒能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有一次在地鐵站里看到有人抱著孩子乞討,我覺得也可以試試。”
就這樣,小常開始了她的行乞生涯。
“頭一次不敢要,在地鐵里從11點坐到下午5點,一塊錢也沒要到就回去了。”努力克服自己的膽怯,第二天,小?;?40塊錢買了個配話筒的放音機給自己壯膽,在地鐵里一邊和著音樂唱歌,一邊行乞,一天下來掙了10塊錢。“錢雖然不多,但夠我跟孩子吃了。”
慢慢地,隨著“業務”的熟練,小常“飯碗”里的錢也多了起來。“平均下來一天可能七八十塊吧,昨天運氣好,要得最多,有個乘客給了我100塊錢,我一天就掙了215元。”說到自己的驚人“業績”,小常顯得很高興。
遭遇被打被誤解
小常的兒子小名叫心心,活潑好動,不太會說話,但很愛笑。記者與小常聊天的時候,他就在一邊自己玩,時不時跑到媽媽身邊親一親,抱一抱,跟小常很親近。在小常給孩子換尿不濕的時候,記者看到心心的陰囊部分腫得老高,有成年人的半個拳頭大小,看來確實是有很嚴重的疝氣。
“有很多人懷疑孩子不是我自己的。”很多乘客不理解,哪會有媽媽把親生的孩子帶出來行乞的。“我沒有辦法,我不能餓著我兒子,他的奶粉一袋就要51塊錢。”有的時候孩子在小常懷里睡著了,還有乘客懷疑她給孩子吃了安眠藥。
被懷疑得多了,小常也長了個心眼,隨身帶著孩子的出生證明。“我在這里碰到七八個帶小孩的,都是自己的小孩。現在怕大家懷疑,有的時候警察也會查,我們都帶著小孩的出生證明。”
乘客的懷疑還是其次,更糟糕的是“同行”的欺壓。“有一次在5號線上碰到殘疾人了,他們上來就把我的錄音機搶走了,還用棍子打我,我抱著孩子又打不過他們,之后就再也不去5號線了,看到他們也離得遠遠的。”遇到圈里最霸道的“殘疾人”,小常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想當拉丁舞演員
“我想回家,等老公攢夠錢給孩子治好病了,我就走。”小常的丈夫跟她同齡,目前在內蒙古打工,據說已經攢了1萬塊錢。在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在北京做的是行乞的營生之后,小常的老公幾次三番地催促她到內蒙古去,但是小常卻遲遲沒有動身。“我去了什么都做不了,一家三口都得靠他養著,還不如在這里,至少每天能養活我跟兒子。”
對于乘客的冷漠,小常很理解,“我覺得我們其實根本沒有資格向人家要錢。”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靠別人的憐憫過日子,生活還是得向前走。“我希望老公趕緊攢夠錢,或者碰到一個好心人,給兒子治病。”“如果不做這個,你想做什么?”在聽到記者的問題之后,小?;卮鸬貌患偎妓鳎?ldquo;我想跳舞,當拉丁舞演員。”22歲的年輕媽媽抱著孩子,眼中閃爍著晶亮的光。
文并攝/ 見習記者 楊凡 線索提供/毛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