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10秒整，中國田徑值得記取的一天。但因為千分之一秒，這個10秒整雖創造紀錄，卻不至于驚艷歷史；因為這千分之一秒，中國短跑的首個10秒整與十全十美擦肩而過。

　　錯過歷史時刻，樂天派的北京大男孩張培萌幾乎流光了26歲之前的淚水。但世錦賽百米之夜過后，張培萌與他的學者教練李慶面對面靜心分析。擦干眼淚后，重新出發前，清華大學的博士生導師與中國短道第一飛人，需要認清方向。

　　為什么還差千分之一秒？為什么只差千分之一秒？沒有快一秒，也沒有遲一秒，中國短跑的腳步剛好停留在10秒關口，李慶說，這一切不是巧合。

　　如果可以猙獰更多

　　幾乎看了一整夜比賽錄像，56歲的李慶眼中不見疲憊，卻帶著一絲興奮。讓人既愛又恨的10秒錄像，他至少找到兩處明顯不妥，而這兩處便是希望所在。

　　第一個希望在起跑。“如果兩槍全都順利，也許這次真有了。”李慶嘆道。半決賽第一組，蘇炳添搶跑，檢錄區里張培萌一陣冷汗。“24名半決賽選手，21名非洲裔，一個法國白人，我和蘇炳添不僅是中國的代表，也是黃種人絕無僅有的兩個。”他告誡自己，“一個已失去資格，第二個不能再有差池。”戲劇的是，第二組張培萌出場，發令槍出了機械故障。“兩次發令不成功，他在起跑時有了猶豫。”教練用數據說話，預賽時張培萌起跑反應是0.124秒、半決賽0.143秒，他過往的平均起跑反應為0.130秒，這一項就失去0.1秒多。

　　第二個希望在步幅。“胡凱1米76，跑出10秒24時，用44.5步就能跑完百米，張培萌1米88，跑10秒卻要46.2步。”繼清華大學的“眼鏡俠”胡凱后，張培萌是李慶帶出的又一名實力戰將，對這位小弟子，李慶寄予厚望，“如果他能用45步跑完，就能躋身世界一流。”

　　教練看技術，師兄卻從不經意處撞擊內心。“真正的戰士，從不在意拼搏的姿態……”盯著微信上發自胡凱的大段文字，張培萌說自己醍醐灌頂，“胡凱真是最懂我的人，他讓我真正了解自己差在哪里。我不想表情夸張地沖過終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為中國選手留個完美姿態給世界，但其實，重要的是拼盡全力、渾然忘我，哪怕太過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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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賽10秒04，半決賽10秒，但在教練眼中，預賽的10秒04才是可亮高分的完美一跑，“從技術表現、細節把握，還有觀賞性上看，張培萌的預賽表現才是無懈可擊的。”可為何半決賽無法復制預賽的完美？

　　不夠自信是教練給出的答案。因為不夠自信，張培萌無法像預賽領先時跑出流暢的節奏；因為不夠自信，當他半決賽被夾在兩名牙買加選手中時，只顧追逐而自亂陣腳。但自信不會憑空而來，“需要不斷參賽，不斷獲勝。”李慶說，“包括心理調節、應對突發事件、自我控制等等大賽能力，理論派是站不住腳的，必須投入實踐。”

　　去年為備戰奧運，張培萌參加的國際賽事全是接力跑，百米一次都沒有。今年來莫斯科前，僅有的兩站國際賽事也都是借國內辦賽的東風，一個是上海鉆石賽，一個是北京挑戰賽。“明年，希望能有三四場國際比賽，只有到賽場上跟高手過招才能累積經驗。”在教練看來，國際賽的水平也不必太高，“鉆石賽對手太強，挑戰賽強度剛好，我們需要的是多贏多自信。”

　　如果可以學習更多

　　劉翔跑過終點時那一探頭的光景令人印象深刻，以致半決賽后，不少人提問張培萌，為什么不能在撞線時也探出腦袋？

　　“這是誤區，短跑和短跨一字之差完全不同。”身為清華大學博士生導師，李慶喜歡以“老師”自居，本身有著體育科研背景的他習慣用數據說話，“110米欄最后一個欄下來時，速度有個緩沖期，沖線時的速度不會超過10米/秒。但100米不同，全程都在全力加速，高水平選手最后撞線時的速度已超過了11米/秒，這般高速下，身體是僵硬的，若強行探頭，容易招致拉傷。”

　　李慶說，他的這種不主張正是源于自己的學術背景。“雖然張培萌今天能跑到10秒，是中國幾代短跑人、科研人員厚積薄發的過程，我們也已經做出了讓亞洲巨頭日本隊心服口服的成績，但要想再進一步，出去學習、相互學習至關重要。”

　　為什么中國游泳隊就比中國田徑隊進步顯著？李慶對游泳隊教練的一次交流記憶深刻，“不是把運動員交給外教就了事，而是要讓中國教練學會國外的先進訓練方法。”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運動員個體也就輝煌幾年，但教練高水準的話，中國田徑就是二三十年的訓練高水平。

　　以他本人為例，過去30年，李慶三赴德國，汲取三所不同大學的訓練精華。“留學這幾年，眼界更開闊，思維更新潮。”他希望，中國田徑不僅能將教練送出國門去學習，更要定期舉行交流會，讓大家爭論出火花，才有迸發的激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千分之一秒于中國田徑是細縫還是鴻溝？張培萌和他的學者教練正在用實踐證明。

　　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