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我確實認為做男人并不容易。試想,在那些貧瘠而暗無天日的年代,男人還必須養(yǎng)家糊口,他們會面臨怎樣的壓力?”
騰訊文化訊(編譯/有毛僧原文來源于《紐約客》,作者DEBORAH TREISMAN)2012年,門羅接受紐約客專訪,暢談自己寫作風(fēng)格與形成因由。她說自己最初寫作舉步維艱,但在“加拿大文學(xué)尋找”這場浩大文壇活動中,她受到了極大的關(guān)注,并在某種程度上幫助她脫離了文字困境。門羅提到了自己撰寫短篇的習(xí)慣,“需要提前構(gòu)思良久”,她承認自己落筆極快,但后期修改十分漫長。
門羅向這位記者,也就是她當(dāng)時新書《Dear Life》的編輯,介紹自己早年的閱讀喜好與寫作生活。在大學(xué)時,門羅結(jié)識了后來的伴侶,只因“他愿意帶我去西海岸”;她訝異地發(fā)現(xiàn),在整個家族中,幾乎每一代都出過作家,所以她得出結(jié)論“蘇格蘭人無論有多貧困,最無法放棄的就是閱讀本身”。她回憶母親,并將對她的回憶融入自己的作品,在字里行間去凸顯她的悲慘、不公待遇與女性的勇敢。這位2012年已經(jīng)81歲的加拿大女作家說,“我是一個最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在采訪最后卻似乎略微矛盾地回答,“我不是一個女權(quán)主義者,我確實認為生為男兒身并不容易。”
我大學(xué)時遇到我想結(jié)婚的男孩此后可一直寫作
Deborah Treisman:在你的故事里,幾乎所有那些試圖打破平庸藩籬的女孩,都攜帶某種個人主義瑕疵。對女性來說,個人主義往往不合時宜。你是否會竭力避免這一點?
門羅:我生長的環(huán)境讓我相信,“想獲得關(guān)注”或者“認為自己很聰明”是最壞的事。我的媽媽打破了這個禁忌,最后“受到了懲罰”得了帕金森綜合癥。(這個原則針對我們這樣的鄉(xiāng)村人,而不是針對城里人)。我想過生活——那種被眾人所接受的、有隱私的生活,我想做所有容易被接納的事。
我所認識的女孩幾乎都沒有上過大學(xué),我認識的上過大學(xué)的男孩也極少。上大學(xué)時我只獲得了兩年獎學(xué)金,但在那時,我遇到了一個想與我結(jié)婚,并準備帶我去西海岸的男孩。此后,我就可以一直寫作了。(這正是我在家里的時候一直向往的生活。我們都很窮但周圍總能有書相伴。)
Deborah Treisman:你寫了很多陷入婚姻困境、育兒困境的年輕女性,她們內(nèi)心掙扎,渴望擁有更多。你也結(jié)婚很早,二十四五歲就是兩個女兒的媽媽了。你是如何在盡到妻子的義務(wù)、母親的責(zé)任以及想當(dāng)作家的雄心之間獲得平衡的?這有多困難?
門羅:真正將我徹底擊潰的絕不是家務(wù)或孩子,我一生都在做家務(wù)。真正讓我困惑的是一些對于女性的歧視性評價。這些評價讓寫作這件事變得古怪且不得體,甚至刻意被忽略。不過,我也交了一些朋友,她們也是女性,喜歡開玩笑,以及偷偷讀書。我們在一起生活得很愉快。
真正的問題是寫作本身,我常常寫不好。我也經(jīng)歷了寫作的“學(xué)徒期”,提筆最初我從未想到會如此困難。幸運的是,當(dāng)時有一個關(guān)于“尋找加拿大文學(xué)”的激烈討論,多倫多那些關(guān)注的目光,將我從困境里挽救出來。
我比其他人更以自我為中心
Deborah Treisman:《Dear Life》里面有四篇小說你描述說“不像小說……感覺像自傳,雖然不是,有時候又覺得它確實是自傳。”(其中一篇,也就是用作書名的一篇Dear Life被《Deborah Treisman》認為是回憶錄而非小說。)這些小說很像夢——充滿容易忘記也難以理解的童年破碎片段。這些是源自你當(dāng)時的日記嗎?
門羅:我從不寫日記。我只是記得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而且我比其他人更以自我為中心。
Deborah Treisman:在這四篇中,你母親都扮演了同一個角色。在1994年《巴黎評論》的一次訪談中,你說,你母親是你生命的中心。直到現(xiàn)在,是否依然如此?
門羅:我想,我母親依然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一員。因為,她的一生如此悲慘、如此不公平,她卻依然很勇敢。或許也因為當(dāng)我年幼之際,她卻堅持要我參加星期天學(xué)校朗誦班吧。(當(dāng)時我才7歲左右,死活都不想去)。
家族每一代都出過作家蘇格蘭人無論多窮都會閱讀
Deborah Treisman:好像你的很多小說都使用了諸多童年元素,點綴著與父母共同生活的片段。2006年的小說集《洛克城堡風(fēng)光》(The View from Castle Rock)是根據(jù)你自己家族史寫的嗎?
門羅:我總是將我生活點滴融入作品,但這本書中所說的最后一件事是真的。像以前一樣,我還是想強調(diào),《洛克城堡風(fēng)光》(The View from Castle Rock)是關(guān)于我的家族史的故事,它傾吐了我能訴說的一切。
Deborah Treisman:當(dāng)探討你的這本書時,你發(fā)現(xiàn),你們家每一代人都出過作家。在你成為作家的過程中,你有沒有感受到這種家族遺傳,或者你看到了自己力圖成為人中龍鳳的愿望?
Deborah Treisman:家族里有這么多作家讓我很吃驚。蘇格蘭人,無論多窮,都會學(xué)習(xí)閱讀。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無論男女。奇怪的是,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特別現(xiàn)象。隨著年歲漸長,我一直被編織這種女工活兒困擾(這個煩擾來自我的姑媽和祖父母,而不是我的媽媽)。有一次,我說,長大后我會把這些破玩意扔了,這句話讓長輩們極為震驚。長大后,我確實這么做了。
早年寫作我最喜歡模仿尤多拉•韋爾蒂
Deborah Treisman:早年寫作時,有沒有可以模仿過哪位作家,或者有沒有你最喜歡的作家?
門羅:我最喜歡的作家是尤多拉•韋爾蒂(Eudora Welty),我現(xiàn)在依然喜歡她。我從未想模仿她,她寫得太好了,也太有自己風(fēng)格了!她最棒的書,我認為是《金蘋果》(The Golden Apples)。
Deborah Treisman:是你決定寫短篇小說的,還是短篇小說吸引了你?
門羅:多年來我一直認為,短篇小說就是一種文字訓(xùn)練,為寫宏大敘事的長篇添磚加瓦。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只能寫短篇,于是我就只好面對這個現(xiàn)實。我猜,我如此投入于短篇小說,算是對我不能寫長篇的補償吧。
過去十年我的確停止過寫作目的是為活得更正常
Deborah Treisman:當(dāng)我編輯你的小說時,打個比方,有時我會想刪除第3頁一些完全無關(guān)主旨的段落。當(dāng)我讀到第24頁時,我突然意識到,前面那一段是多么重要。你的短篇小說讀起來像是一氣呵成的,但我猜你花了很多時間去構(gòu)思如何謀篇布局。
門羅:寫作時我也常犯錯誤,東寫寫,西寫寫。我也常會突然發(fā)現(xiàn),哦,那些都是錯誤的!
Deborah Treisman:隨著時間流逝,有沒有感覺寫作逐漸變得愈發(fā)簡單?
門羅:我覺得寫作,既簡單又不簡單。第一稿總是很順暢就寫完了,隨后是痛苦的修改過程,最后還要加入很多東西,等等。
Deborah Treisman:在過去的十年間,你說過要放棄寫作。隨后,我卻突然收到了你的新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門羅:我確實停止過,目的是為了活得“更正常”,更放松。隨后,我想到了一個很棒的點子,于是開始繼續(xù)寫作。這次我說停止是真的。我81歲了(此文為2012年采訪內(nèi)容),對于一些時髦詞兒喪失了新鮮感,所以想停下來。
我從不認為我是女權(quán)主義者我認為男人的確很難
Deborah Treisman:雖然你《Dear Life》中的每篇小說都空闊明亮,坦誠善意,但這些柔軟總是伴隨著遺憾迷茫而后痛苦的結(jié)局。幾乎所有關(guān)于女性的小說都充滿了失去與苦難。我想問一個有點冒犯的問題,你認為自己是女權(quán)主義者嗎?
門羅: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女權(quán)主義作家,不過,但我當(dāng)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我看問題從不站在強烈的女性角度。我確實認為,作為男人真的很難。想想,在那些灰暗的貧困年代,男人還必須養(yǎng)家糊口會面臨怎樣的壓力?
Deborah Treisman:在《Dear Life》中哪篇小說你最喜歡?哪篇最難寫?
門羅:某種程度上我認為是《亞孟森》(Amundsen)這篇最難寫。我最喜歡的是《驕傲》(Pride)中小臭鼬穿過草地的部分。事實上,兩篇我都很喜歡,雖然我知道我不該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