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銀行日前發布的《2019年一季度小額貸款公司統計數據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3月末,全國共有小額貸款公司7967家;貸款余額9272億元,一季度減少273億元。實際上,去年以來,小貸公司的數量和貸款余額均逐步下降。
有人說,小貸行業自2015年至今一直處于萎縮狀態,2015年是行業的“分水嶺”,在此之前,快速增長,短短四年間,貸款余額從不足2000億元擴張至9000億元;在此之后,久久橫盤,陷入瓶頸。
小貸公司有著什么樣歷史使命?曾經“風光”的它為何走到了今天這地步?未來該如何面對?近日,經濟日報記者采訪了相關業內人士和專家。
肩負引導民間融資陽光化的使命
所謂小額貸款公司是由地方金融監管部門審批、監管,由自然人、企業法人與其他社會組織投資設立,不吸收公眾存款,經營小額貸款業務的有限責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我國從2005年開始小貸公司試點,隨著2008年《關于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下稱《指導意見》)發布以及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小貸公司迅速發展、不斷壯大,長期活躍在民間融資一線。
小貸行業肩負著引導民間融資陽光化、規范化的使命,已成為社會融資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和傳統金融供給的有益補充,在地方經濟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表示,2008年5月發布的《指導意見》開篇就明確政策目標,“引導資金流向農村和欠發達地區,改善農村地區金融服務,促進農業、農民和農村經濟發展,支持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
“服務三農、將資金引入欠發達地區,是監管推動小貸公司試點的政策本心。”薛洪言說,為此,監管設定了區域經營和杠桿率限制,小貸公司做不大,才甘于做服務縣域和三農的金融“毛細血管”。
據統計,小貸公司面向小微企業及“三農”等實體經濟提供專業放貸,主要分布在縣鄉城鎮,服務于“三農”、小型工商企業、個體經營者等小微客戶。小貸公司的單戶借貸金額在70萬元左右,有的公司戶均貸款不足6萬元,且年周轉率可達2次以上,是真正的小額貸款服務。
“小額貸款在國內作為一個特殊行業,相對于全球其他地區而言,其行業生命周期的發展表現出了很強的中國特色。”據廣德東方小貸公司董事長芮峰介紹,2005年之前,小貸行業在相當長的周期內一直處于萌芽狀態的幼稚期;2005至2015年,小貸行業度過了一個煩惱相伴而發展迅速的成長期;2015年至今,小貸行業步入了優勝劣汰加劇的成熟期,洗牌的慘烈程度遠超投資人和從業者的想象。
多重影響交織,行業出現分水嶺
在芮峰看來,行業成長初期,大家都是抱著美好的商業憧憬和普惠金融的情懷進入小貸行業的;大約在2013年,小貸行業就開始出現分化的跡象;到了2015年,“歷經十年,沒有一家小貸公司成功轉型為村鎮銀行”,這應該是行業生命周期的一個分水嶺。
“據小貸協會2015年調研數據,一些省份超過1/3的小貸公司不能正常營業。與農商行、城商行的困局一樣,當實體經濟下行疊加金融科技崛起,小貸公司正經歷著生死考驗。”薛洪言表示,經濟下行的影響有二:不良攀升,利率下降;金融科技的影響亦有二:巨頭下沉,模式變革。“影響交織下,龍頭尚可勉力應付,中小玩家則漸被時代拋棄。”
薛洪言認為,不準跨區域經營、融資杠桿率低(一般為不超過1.5倍),是小貸公司身上的兩道“枷鎖”。有了互聯網放貸資質,小貸公司機構數量于2015年三季度達到頂峰。后來,強監管來臨,表內業務愈發受限;再后來,助貸興起,沒有牌照也能做業務,小貸牌照的價值越來越弱了。
“小貸公司的融資渠道問題在制度層面是沒有太大障礙的,可以向政策性銀行或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申請批發貸款,也可以通過發行債券,資產證券化,資產收益權轉讓等方式直接融資。然而,央行數據顯示小貸行業的整體杠桿率大概只有1.2,這大概反映了小貸公司融資面臨著無形的天花板。”芮峰表示,記得小額貸款之父曾經說過,不具備吸收存款功能的中國小額貸款公司是“瘸腿”的,因而沒有長久競爭能力,我也認為“只貸不存”是小貸公司在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商業模式上面臨的主要短板。
在薛洪言看來,小貸牌照價值不斷邊緣化,帶來了兩大影響:一是傳統龍頭不斷“走出去”,申請并發力新的牌照,超越小貸公司的約束,綜合化發展;二是申請門檻越來越低,那些沒有牌照的機構,尤其是互聯網機構,以小貸牌照為切入點,加速布局互聯網金融。一出一進之間,小貸行業快速分化——傳統龍頭快速淡出,互聯網巨頭全面主導。龍頭更迭過程中,小貸公司慢慢背離了最初的定位,踏上了大型化之路。
“一個行業遇到的困難可以用二八定律來解釋,80%為內因,即小貸公司普遍的定位或經營出了問題,20%為外因,即在市場、政策或競爭等方面遇到了問題。”芮峰說,小貸公司出問題絕大部分都表現為不良貸款高企甚至失控,最終走向經營枯竭的窘境。放貸的核心是評價并管理風險,尤其是客戶的信用風險,大部分小貸公司輸就輸在客戶定位和管理上,例如在客戶選擇上偏好壘大戶或賺快錢,在管理上依賴抵押物而不追求信貸技術。
不忘初心,“內外兼修”突出重圍
“沒有任何依靠就是小貸公司的優勢”,芮峰說,整體而言小微客戶的違約風險高,對風險的有效識別與管理需要專業的技術和方法,大中小銀行很難真正地俯下身來做好這一個風險高收益低的細分市場。與小微客戶群體有著天然聯系的小貸公司如果想要生存,就必須要有啃下這個硬骨頭的信心,也要學會擁抱與小微客戶群體打交道的信貸、科技和管理技術。
作為小貸行業過去十年發展的親歷者,芮峰認為,盡管小貸行業面臨實體經濟與同業競爭等市場環境的劇烈波動,而小貸行業的監管政策基本上是穩定的,未僭越2008年《指導意見》劃定的邊界,資本補充、財稅與風險損失補償等方面的頂層設計相對而言是滯后了。
“小額貸款的本質是放貸,頂層設計的核心在于針對放貸業務的行為監管和‘競爭中性原則’,全國范圍內,放貸業務的監管原則與方法應該保持一致,不應該區分銀行、消費金融公司、農信社、貸款公司、信托、典當、保理、保險保單貸款、網絡小貸等進行有差別的監管對待或政策優惠。”芮峰說。
“日前,網傳監管正在醞釀統一的互聯網小貸監管辦法,將注冊資本提升至5億元,杠桿倍數擴大至3-5倍。這可看作政策層面對小貸公司大型化的默許。”薛洪言認為,當前經濟下行,金融機構壘大戶的環境不復存在,大型銀行也在發力小微金融;在規模層面給小貸公司松綁,已不會影響小貸公司聚焦小微金融的初衷。
薛洪言表示,小貸公司大型化,是時代變遷的必然結果。再深一層看,小貸公司大型化,也是科技重塑金融的必然要求。科技打穿了時空界限,消解了“小而美”模式的生存空間,大型化疊加科技化,是金融機構的唯一出路,也是小貸公司的唯一出路。
從小到大的過程,優勝劣汰、整合重組將成為“家常便飯”,行業發展進入全新階段。
“面向未來,東方小貸管理團隊保持謹慎樂觀的態度。”芮峰說,長期而言,小貸公司經營的放貸業務一直也將永遠是金融業的核心業務之一,而解決小微企業與“三農”貸款難、貸款貴的市場空間仍然是巨大的;短期而言,以小貸公司小微企業和農戶貸款執行銀行業金融機構的稅收政策為代表的政策松動,也在為小貸公司走出困境創造有利的外部環境。
(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陳果靜姚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