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一次爭吵中,高松中摔了武文英供的菩薩,“這個家就沒好過,菩薩根本保佑不了我們。”
在警方的審訊中,武文英有一個訴求,“不再跟丈夫生活”。
“他說倆孩子和廢人一樣,照顧他們干啥?兩個小的也被他們拖累。”武文英說,丈夫的話讓她寒心,她抱怨丈夫對照顧兩個腦癱兒子不曾搭一把手,甚至懷疑丈夫“在外面有女人”,說偷聽到他和別的女人打電話。
喝醉酒的高松中開始和武文英爭吵、動手。
武文英的姐姐武作榮認為,對感情的絕望,是壓垮妹妹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文英懷雙胞胎時,就因為高松中打她而喝農藥。
最近七八年,爭吵愈演愈烈,高松中經常追打到武作榮家。
就在腦癱哥倆出事前的正月初二,在武作榮家喝酒的高松中和武文英爭吵,緣由是武文英攔著外甥送酒給他。
走出姐姐家沒多遠,武作榮眼看著高松中在路邊,揪住武文英的頭發踩在腳下,往妹妹身上踹。
武文英曾多次提出離婚,可想到孩子,她一次次放棄。
武文英的身體也在慢慢垮掉。早上腰疼得要拽一把才能起床。村衛生所的王宗啟記得,武文英常半夜胃疼得直嚎,請他去瞧病。
堂屋正中靠墻的桌上,武文英供奉著一個菩薩,一個太上老君,三個財神爺,她每天跪拜燒香。
武文英信命,她常對人說“勞碌命、命不好、認命吧”。
一次爭吵中,高松中摔了武文英供的菩薩,“這個家就沒好過,菩薩根本保佑不了我們。”
2011年底,武文英見鄰居姜巧榮“信主”,請求帶她一起,也想“減輕痛苦”。
隔三岔五的聚會,贊美詩、禱告,武文英學不會,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沒兩個月,高松中不滿了,“和人家能比嗎?你有那時間嗎?”
投案
“兒子沒了,還是挨打,沒盼頭了。”武文英走進了賈灘鄉派出所自首,打破了全村維護的沉默。
對于雙胞胎腦癱兄弟死亡事件,村里都一致保持了沉默,很多村民認為,這結果對武文英生活來說是個解脫。
武文英并未因此解脫。
鄰居姜巧榮說,去年9月份,村里人約武文英一起去地里干活散心,讓她扔根玉米,她弄不明白該怎么扔;給小麥打藥,完事后發現藥打到別人地里去了。
而她和丈夫的沖突也沒有絲毫緩和。2012年12月26日早上,夫妻倆再次爭吵,武文英嘴角被打出血,又想起了兩個死去的兒子,愧疚攫住了她。
“兒子沒了,還是挨打,沒盼頭了。”武文英在鹿邑縣法庭里哭著說,26日下午,她走進了賈灘鄉派出所自首,打破了全村維護的沉默。
自首當天,她被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刑事拘留。
“我感到對不起孩子。”武文英的法律援助律師孫艷麗說,2013年10月末的一次會見,武文英不斷地重復這句話。
庭審前,武文英見到了小兒子和小女兒,她跪在他們身邊哭著。“能不能等我拉扯大兩個小的再來坐牢?我一輩子都不出去,償還兩個大兒子。”
11月20日,鹿邑縣法院刑事審判庭里,聽著起訴書指控的事實經過、證人證言,武文英沒任何異議。
“我全都認罪,我對不起兩個兒。”這個沒上過學、勉強會寫自己名字的農婦,哭著不停點頭。
法官手里還有一份5頁紙的聯名求情信,蓋著方莊行政村(赫莊村上屬村莊)的紅章,方莊村書記王洪濤說,這代表著3000名村民。
案子沒當庭宣判,戴著手銬的武文英回到看守所,等待判決結果。
墳高松中撿起地頭秸稈堆在墳頭,稍稍高出一拃長的冬小麥麥苗,這才看出來是個墳。
村民們記得,武文英自首前,獨自跑到兒子墳上哭了一個多鐘頭。
兩個孩子的墳,是高松中立的。
孩子死的當天,趕回家的高松中也哭了,“埋了吧”,他在自家麥地里挖個坑。
沒有棺材,兄弟倆被放在睡覺用的木板上,穿著那身臟衣服。高松中準備就這么簡單下葬時,被武文英攔住。
她堅持買來壽衣還有新被子,在床板上鋪層海綿,兩層被子,還有輕易尿不透的油紙,她把質地舒軟的絲綿被子貼身蓋在兒子身上,又蓋上一層被。
那是2012年2月10日深夜11點多,高松中用鐵鍬挖出一米多深的坑,木板上的哥倆還保持著蜷縮的姿勢,面對面地側躺著,拳頭握在胸前,高松中填著土,心生懼怕,可怕啥,他說不清。
2012年12月28日,武文英自首后第二天,高松中挖出雙胞胎兒子的尸體,“肉還是成塊的,只是臉沒了模樣。”
尸檢后,哥倆又被埋回原來的坑,可沒太多回填的土了,高松中撿起地頭秸稈堆在墳頭,稍稍高出一拃長的冬小麥麥苗,這才看出來是個墳。
2013年8月27日,高松中被鹿邑縣公安局“涉嫌幫助毀滅證據罪”取保候審。
2013年11月,又是滿地油綠的麥苗,村民們說,哥倆的墳像嵌在麥地里的一塊疤。
高松中不止一次夢見兩個兒子,他們飛起來了,張著嘴巴說著什么,但他什么也聽不清。
記者范春旭、劉保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