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國一個叫做“CareerCast”的求職網站，評出了2013年美國“最差工作”，一向被譽“第四種權力”的媒體記者，不幸名列其中。

　　我研究生生涯第一節課的教授是美國全國廣播電臺的前任主持人。他曾對我們說：“如果賺錢是你們的人生目標之一，那現在換專業還來得及。”的確，漫長的工作時間、難預知的工作風險和不固定的工作場所是這個行業普遍的現實。而記者的報酬與付出也往往不成正比。

　　在波士頓大學新聞系讀研的一年多里，我先后實習了多家美國媒體。在我結識的這些“最差職業”從業者口中，我從未聽到過一句抱怨，相反，他們可能比很多待遇優厚的職業者更敬業。

　　Neil Shea是《國家地理雜志》的前任記者，曾多次前往阿富汗、非洲進行報道。無論何時，他都隨身帶著一個書包，里面裝著筆記本、鉛筆(他只用鉛筆做筆記，因為圓珠筆會在極端天氣下不聽使喚)和水壺。離開《國家地理》成為獨立記者后，Neil Shea在大學兼職教國際報道，攢夠了錢就去下一個國家采訪。他不需要買車，因為車不能載他去遙遠的國度；他不需買房，他只在波士頓長租了一個存儲間——存放他私人物品和成堆的筆記本。

　　當被問起為什么愿做記者這樣“不穩定”的工作時，他回答：“做一個記者的美妙之處在于：我每天都能見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而這些新鮮的東西都會逐漸成為我自己的一部分，讓我成為一個更加有趣的人。我擁有了這么多，別人還反而給我報酬，這是多好的一件事！”

　　在中文里，我們常常會說“報道新聞”；在英語里，相應的表達并不是“report news”,而是“tell a story ”。美國記者在講究新聞五要素之前，把“講一個有趣的故事”作為第一要義——因為這是吸引受眾的前提。

　　很多電視臺會要求給主播看的提詞器文字不能有差錯。但在CBS波士頓站的新聞編輯室里，主播的提詞器里竟然寫滿了省略號。主播不是在“播報新聞”，而是“講新聞”——他們跟蹤了解著每一個出鏡記者，用自己的語言和語氣把新聞“講”給觀眾聽。

　　Bree Sison是CBS波士頓站的出鏡記者。一個周日，Sison被派去報道波士頓市長競選者Marty Walsh的競選活動。這類的新聞報道她早已輕車熟路，可是在去的車上，她卻像個學生一樣，抱著大大的一摞資料，都是關于Walsh的成長環境、學歷等與當天的報道無關的內容。當其他記者都在采訪Walsh常規的問題時，Sison問：“今天來幫你宣傳的人里面有你的鄰居嗎？”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原來Sison在去的路上了解到Walsh小時候患有絕癥，曾受到鄰居的照顧。而來幫他拉票的志愿者當中，正好就有當初幫助過他的鄰居，一個嶄新的故事就這樣被她挖掘出來。Sison在乎的不是報完這則新聞，而是永遠在思考如何講一個更加有趣的故事。

　　有人曾把“關系”作為中國人特有詞，其實在美國記者眼里，“關系”也是專業記者的關鍵一環。

　　圣誕臨近時，Sison在報道的間隙里伏案寫著一摞賀卡，寄給她全國各地認識的人。“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很難跟周圍的人保持關系，只能靠圣誕節來維系。”Sison曾經從美國中南部的小鎮做記者，一步步做到波士頓這樣較大的新聞市場。每到一個城市，她都會去向市政府、當地企業、甚至是路上碰見的陌生人介紹自己，與他們建立關系。這是美國許多所有新聞從業者的發展模式——從小市場做起，證明自己，再一步步進入更大的媒體、更大的受眾市場。

　　對于Sison、Shea甚至更多的美國媒體記者而言，他們在乎的可能不是自己從事的職業是“最好”還是“最差”，而是如何讓自己的報道成為一個動人的故事，以及如何豐富自己的人生故事。□劉寬 波士頓大學 留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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