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片:地震前的唐山。
長城網7月27日訊(記者 王海泉)每年的7月下旬,都是唐山人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不是因為炎熱,而是因為悲傷。42年前的7月28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將唐山夷為平地,這座有100多萬人口的冀東工業重鎮只用了23秒,便成了人間地獄,24萬余人遇難,16.4萬人重傷,無數家庭一夜之間支離破碎;42年過去了,如今的唐山早已鳳凰涅槃,縣區綠水青山、城市高樓林立,生活于此的人民安靜祥和。那么42年前的那場大地震留給人們的記憶是什么樣的呢?記者在對不同年齡的唐山人進行了走訪,看看他們是怎么說的。
王正
王正,56歲,資深媒體人。
地震中失去了三位親人:祖母、母親、弟弟。
王正的自述:
地震那年我14歲。
對“地震”這兩個字有印象,是1975年2月遼寧海城地震之后。一天,我叔叔帶我去看電影,正片開始前加映了一部叫做《地震》的科教片。看完電影走在回家的上,仰望滿天的星斗,我很擔憂,問叔叔唐山會不會也地震?叔叔說,不可能。然而,當初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卻在第二年的7月28日發生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刻,地震殘酷地奪去了我三位親人的生命——祖母、母親和剛剛12歲的弟弟。
我向來睡覺睡得比較死,地震那天也這樣。恍惚是一場噩夢,想翻身卻翻不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壓在身上包圍著我,周邊布滿灰暗。睜開眼睛,上面的屋頂不見了,我直接看到的竟真是灰暗灰暗的天空,還有陰郁的大樹。夾裹在迷霧中的雨絲瑟瑟落下——房子沒了!
“救命啊!”
“救人啊!”
可怖的嚎叫,凄厲的呼救,忽高忽低,時緊時慢。我不知道怎么了,更不知道己為什么會置身荒野。我感到恐懼,我感到寒冷。
我當時和我的小伙伴兒三兒一起住在三兒他家的小廂房里。此時三兒也和我一樣被埋在了廢墟下。一根房檁壓著他的胸部,呼吸困難,他帶著哭腔喊著救命。三兒的呼叫聲,引來在廢墟上往來奔跑、奮力救人的李士華。李士華是開灤煤礦唐家莊礦的一名鍛工,身材高大魁梧,平時我都叫他士華叔。地震發生后,身體強壯的他很快從廢墟里掙脫出來,便馬上開始著手救人。士華叔順著三兒的呼叫聲找到我們,先把壓住三兒的房檁掀開,讓三兒得以脫險。然后又過來救我,可是壓住我的瓦礫石頭等東西一時不好搬動,身邊又沒有得手的工具,情急之下,急紅了眼的李士華一邊叮囑我忍著點疼痛,一邊用他那雙鍛鐵的大手鉗住我的兩只胳膊,雙膀叫力,生生地把我從廢墟里拽了出來。
救出我之后,士華叔便又去忙著救其他鄰居。我本來打算回家救自己的家人,但是跑到離家不過十米之遙的地方,就被我同學王維奇的嫂子叫住了。“幫幫忙,把小奇的哥哥扒出來吧,他被壓著兩條腿,不能動彈。”站在破碎的房頂上的嫂子焦急萬分,懷里抱著正在吃奶的孩子。我想都沒想,就開始搬動那片狼藉的瓦礫,救出了王維奇的哥哥。隨后又王維奇哥哥一起,扒救呼叫一聲緊似一聲的王維奇母親……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已經漸漸亮起。在這最黑暗的凌晨中,士華叔不但救了我,還救了許多鄰居,但是卻沒能及時救出自己同樣被埋在廢墟下的女兒。等他有時間救自己女兒的時候,女兒已經不行了。士華嬸癱坐在地上,壓低聲音哭著。士華叔抹了把眼淚,走過去說:“別哭了,閨女不行了,還有這么多人活著、等著救呢”;這一天,我也救了好幾個人,可等我趕回家的時候,母親也已經不行了。側臥的母親用肩背撐住猝然落下的屋頂,把她那溫暖的懷抱筑成了庇護小妹的最后的“家”。妹妹就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驚恐的、不停的哭叫著。
為了小妹能夠按照母親的意志活下來,我拼命地扒開能夠搬動的所有屋頂碎片,盡量讓她的小腦袋露出來,讓她能夠呼吸上面的新鮮空氣。
“你先別哭了啊。我搬不動這些。待會兒來人了再抱你出來!”小妹仿佛一下子長大懂事了,她乖乖的,居然再沒有哭一聲,直到被隨后趕來的祖父、姑姑和鄰居們救出。在以后的日子里,年幼的小妹受到全家人的格外憐惜,而她也仿佛一下子什么事都明白了,從來不在大人面前提起罹難的母親。只是不順心的時候,她就會無休無止地大哭一場。
地震過后不久,有人做過一項調查,說是從地震發生的3點42分到當天上午10點,是受災后唐山人自救、互救最關鍵、最緊張、最廣泛、最有成效的六小時。后來據有關部門估計,在那六個小時里,我的同胞鄉親有近三十萬人在廢墟上奮起自救、互救,向暴虐的震災展開不屈地抗爭。當年參與指揮唐山抗震救災的遲浩田將軍曾經說過:唐山人民是“鋼筋鐵骨的人民”,“當大難和悲劇突如其來時,唐山人民把巨大的悲痛壓在心底,以頑強的生命力自助互救,與災難抗爭。”
與王正的對話:
記者:地震對于你來講是什么?要說第一感覺。
王正:災難!滅頂之災!對我來說是這樣,對于很多唐山人來講也是這樣。
記者:地震對你的性格有什么影響?
王正:對啥事兒看得更開了,更豁達了!
記者:抗震精神對你有啥影響?
王正:公而忘私、患難與共、百折不撓、勇往直前,這是從無數唐山人的行為中總結出來的,我身上多少有點這樣的品質。多年來我一直有一種信念,經歷過大地震的唐山人,沒有什么樣的困難能將他打敗。
記者:對年輕人呢?對于沒經歷過大地震的年輕人有影響嗎?
王正:我覺得他們心里也會有這么一個概念,不管你經歷過與否,這都是一個社會的記憶、民族的記憶,那些對地震的記憶、對重建的記憶,對唐山人精氣神兒的記憶,一直會傳承下去的。